寅时梆子响过三声,他终于伏在案上睡去,染血的食指仍勾着那枚月牙坠子,月光漫过窗棂,照亮他紧蹙的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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露凝剑刃,光破鱼肚。
沈月疏一夜未曾安枕,窗棂外的天色尚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,她便已悄无声息地起身。
她隐隐觉得,雪夜的事,他早已看破。
那双总是过于清醒的眼睛,偶尔掠过她时,会闪过一丝探究,但她若不提,他便也佯作不知。
如今这般安宁闲适的日子,她其实是眷恋的。
她怕一旦说破,眼下这勉强维系的平静便会顷刻消散,更怕他那本就似有若无的情分,也因此彻底断了。
反复思量整夜,她终于凄然一笑,反倒定了心神。
既已如此,不如坦然面对。
横竖……早死早超生。
透过窗棂,沈月疏看到卓鹤卿伏在案上,想必昨夜他因为她的事没睡好。
她悄悄地进了书房,轻轻为他披了一件锦褂,看到了他手里勾的那枚月牙坠子,有些吃惊。
“什么时候过来的?”
卓鹤卿醒来抬头,朦胧间瞧见对面的沈月疏,不由一怔。
她端立在晨光微熹中,身影被勾勒得清晰又单薄。
“有件事……我需向你坦白。”
她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意,藏在袖中的指尖死死绞紧了衣料。
她将雪夜竹林之事和盘托出,语速平稳,字句清晰,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。
只是,她终究隐去了程怀瑾的名字,只说是去见一位故友。
她心下明了,即便自己不说,以他的心思也定然猜得到。
既如此,又何必非要将那个名字摆在明面上,徒增两人的难堪。
至于沈月明,她更是只字未提,她不愿让他觉得沈家儿女皆是不堪之辈。
一番话毕,室内陷入沉寂,只余窗外偶尔几声鸟鸣。
卓鹤卿静默片刻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再无他言,此事便似轻烟般就此掠过。
他目光微转,落在她衣襟前,忽然伸出手去,指尖轻轻拈起一枚坠子。
“这个坠子,”他声线平稳,听不出情绪,“是你的?”
“嗯。你扔了吧,另一枚我已经扔了。”
沈月疏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。
“是因为沾了血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沉静地掠过她的眉眼,“还是因其他?”
她垂下眼睫,避开他探究的视线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
“只是……不再喜欢了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眼底情绪几经流转,最终化为一抹温和的包容。
“好。”他终是将那枚坠子收回掌心,语气温醇,“那我日后,另寻一对更好的赠你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