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罢早膳,又陪着婆母略坐了片刻说了会子话,沈月疏便唤了青桔,带着洛洛一同去了铺子。
这几日新铺初开,她不免去得勤些。然而心下却思忖着,待一切运转如常,便该渐渐少去了。
一来卓府中诸事繁杂,身为新妇,实难长久分心外务;二来那掌柜周云与负责后厨的周娘子皆是稳妥可靠之人,既然托付了这份责任,便当信得过他们。
若自己总在旁盯着,反倒显得多疑,徒令她们束手束脚了。
沁芳斋内虽宾客盈堂,却并无喧哗扰攘。
堂中多以女客为主,衣裙窸窣,珠翠轻摇,语声皆温软低缓,四下里弥漫着一种端雅宁静的韵致。
沈月疏与周掌柜问完近况,正欲转身去后院喝碗四物汤黑糖饮歇脚,却冷不防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——程国公府的三公子程怀谦携一艳丽女子正踏上二楼雅阶。
那女子云鬓花颜,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媚态,与程三公子谈笑风生间,径自往雅间而去。
沈月疏心下哑然,面上却只微微莞尔。
这位程三公子,果真一如既往地风流不羁……父亲还真是为沈月明挑了一桩好姻缘。
婚约已定,他却依旧这般不拘形迹,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,招摇地穿街过市。
想来真是讽刺,父亲口中那个百般疼惜的沈月明,落到实处,竟是这般光景。
莫非在他心中,越是看重谁,便越要将谁推进火炕?
程怀谦目光与沈月疏相接,面上倏地掠过一丝窘迫,却又迅速敛去,转而端起一副从容笑意,朝她微微一揖:
“月疏姐姐安好。”
沈月疏亦是莞尔,眼波轻轻一转,看破却不说破,只温言道:
“许久不见程三公子,风采更胜往昔,愈见清朗挺拔了。”
目送程怀谦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门后,沈月疏这才收回目光,转身缓步走向后院厢房。
周娘子早已备好温热的汤饮,见她进来,便含笑将一盏浓酽的四物汤黑糖饮轻轻递到她手中。
沈月疏接过白瓷盏,低头浅尝一口,温润微苦的汤液裹着黑糖特有的焦香顷刻入喉。
沈月疏执盏细品,眼中微露赞赏之色,温声软语:
“这汤饮真是难得。陈夫人给的方子本就精妙,再得周娘子这般巧手调制,去其涩而存其温,增其甘而不掩其效,实在是既适口又养人。”
世间缘分,往往起于微末。
沈月疏与陈夫人因周娘子幼子急症相识,二人一见如故,言谈间颇有心心相印之感。
听闻沈月疏欲开一家糖水铺子,陈夫人便欣然取出几笺秘藏的药膳食补方子。
这方子经周娘子斟酌改良,便有了“沁芳斋”中的“四物黑糖饮”、“茯苓薏米山楂羹”、“淮山芡实薏米雪梨水”等药膳糖水。
这些糖水温润甘醇、补身不燥,已成了城中女客们争相品鉴的心头好。
沈月疏将茶盏轻轻放下,眼中流露出几分关切:
“周娘子,方才提起陈夫人,倒叫我忽然想起——府上小公子近日身子可好?”
周娘子闻言眼圈倏地一红,偏头用指尖按了按眼角,道:
“托两位夫人的福,已好多了。”她声音轻颤,说不下去似的顿了顿,“这救命之恩,周娘今生做牛做马,也难报万一。”
沈月疏见她孩儿无恙,心下顿觉宽慰,温婉一笑道:
“能平安就好,不过是举手之劳,周娘子切莫再挂在心上。你且去忙吧,我在此处稍歇片刻便好。”
周娘子福身告辞。
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轻轻推开。
青桔侧身引着一人进来——竟是沈月明。
沈月疏抬眼望去,心中蓦地一沉,面上却仍维持着从容。
她又来作甚?真真是,阴魂不散。
“二姐姐,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!那日竹林里的那个歹人,如今已被官府擒获了。”
沈月明故作停顿,将声音猛然提高,道:
“想来用不了多久,案卷便会呈到姐夫的案头。你说,这是不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儿?”
沈月明是一大早听母亲提及了那歹人的事,心中一紧,当即就决定要立刻将此事告知沈月疏。
不为别的,就算只是吓唬一下,给她添个堵,也是好的。
这般想着,她便匆匆往沁芳斋赶去碰运气。
谁承想,想什么来什么,刚踏入大堂,一眼便瞧见了青桔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