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云压得天际沉如墨,暮色裹着冷雨黏在窗棂,连归鸦的啼鸣都浸着湿冷,坠得人心口发闷。
酉时的光影已悄然掠过窗棂,洛洛却依旧沉睡不醒,仿佛被梦魇紧紧缠绕。
陈御医再次施针后,沉默片刻,终是无奈摇头,声音低沉:
“恐怕……凶多吉少。”
沈月疏闻言,心如坠深渊,自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。
孩子是在自己照料下变成这般光景,她只觉腹中一阵绞痛,身子摇摇欲坠,几乎站立不稳。
卓鹤卿见状,眉头紧锁,强撑着吩咐从流送陈御医出府。
待门扉轻合,他猛然转身,重重合上了卧房的门,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。
洛洛的病情,让他始料未及,这一日他都在强压怒火,可此刻,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痛与愤懑。
祭奠完姐姐,卓鹤卿在归途恰巧遇见肖家兄长。
对方寒暄几句后,话锋一转,压低声音道:
“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那日在沁芳斋门口,我亲眼看见沈栖柏给了洛洛一串糖葫芦。”
他略顿,意味深长地看向卓鹤卿,
“妹夫还是劝劝她,少带洛洛见沈家人,沈家的东西……更是碰不得。”
糖葫芦!
卓鹤卿脑中轰然一响,方才祭奠时的哀戚瞬间被一股灼烫的怒气取代。
他强扯出一抹笑,与肖琼哥哥匆匆作别。
转身的刹那,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
自己为她一退再退,她却终究,未曾将真心交予他半分。
他把沈月疏逼到墙角,抬手扼住她的脖子,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:
“沈月疏,那串糖葫芦哪来的?洛洛若是醒不过来,我必要了你的命。”
沈月疏的喉咙被卓鹤卿死死的扣住,呼吸变得急促,身体犹如一条被从水中捞出的鱼,慢慢没了生机,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卓鹤卿,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。
桂嬷嬷和青桔被卓鹤卿关在门外,她们听见屋子里的动静,拼命砸门为沈月疏求饶,唯恐他失手杀了她。
她只觉得腹部疼痛更甚,下身更是绞痛难忍。
“鹤卿,我肚子疼得厉害,你先放手好不好?”
良久,卓鹤卿松开双手,但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沈月疏,像两团燃烧的幽火。
沈月疏瘫坐在地上,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,像是被抽干血肉的僵尸,没有一丝生机。
桌案上的蜡烛只剩矮矮的一截,烛焰匍匐在焦黑的烛芯上,像一只濒死的兽,更像此时的沈月疏。
突然,烛焰向上窜了一下,“噗”的一声,彻底湮灭,屋子里暗了下来,周遭一片寂静。
他方才说会要了她的命!
他忘了。
为救洛洛,她连命都顾不上,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冰冷的湖中;那日烈马失控狂奔而来,她根本来不及细想,本能地就冲上前,挡在他身前。
可如今,他全忘了,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哀莫大于心死,此刻,沈月疏心中恨意翻涌,对这个男人,她彻底绝望了。
约莫一刻钟后,沈月疏的颤抖才渐渐平息。
“卓鹤卿,你方才为何不将我掐死?”
沈月疏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,声音虽细若游丝,却字字铿锵:
“自打我踏入卓家门槛,便全心全意,从未有过半分对不住卓家之处。沈家欠下的债,难道我用一辈子也还不尽?若真如此,你便杀了我,也算是我替沈家向卓家赔罪了。你若不肯动手,待洛洛醒来,我们便和离,从此再无瓜葛。”
“卓家休妻,何时轮得到你来做主?”
轰隆——
卓鹤卿掀翻了桌案,上面的茶盏噼里啪啦纷纷滑落,那刺耳的声响,像针一样扎进沈月疏的耳膜。
卧房重归寂静,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良久,沈月疏扶着墙,有些吃力地站起身。
她缓步走到桌边,摸索着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。
烛焰轻摇,昏黄的光晕洒开。
卓鹤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罗裙,心头骤然一紧——那浅色的衣料上,竟洇出一片刺目的殷红。
他喉结一动,关切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。
可视线对上她苍白而疏离的侧脸时,那点冲动便硬生生阻在了半途,最终只化作唇边一丝无声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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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熹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