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这样的挑战,这样的冒险。谢惊鸿从来不怕输,他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,上天眷顾才让他有今日翻江倒海的本事,他要得就是让靖国永无宁日。
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传回京城,宁晋立刻调令雁北军前去支援,但考虑到远水始终救不了近火,只能先从周边州府调兵过去。
与鹿州接壤的是常州,常州边境已经交锋不断,可直接过去迎战的是西侧的雍州和东侧的丰州,其中以雍州兵力最为强盛。
如此调兵遣将,与谢惊鸿抗衡不在话下,更何况姜国皇帝只肯坐岸观火,谢惊鸿后续军粮补给跟不上,这场战争不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。
不想,这场战争刚开始没多久,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在朝中公然弹劾何湛。
御史中丞在早朝上指摘何湛时,他也在场,如今举朝上下都在关注南下的战事,这股与众不同的清流却直接冲向何湛,当时何湛还以为这人又要言他奸佞淫邪一事,未曾提起精神。
不想御史中丞上谏道:“摄政王钓名欺世,曾为保己之命,不惜残害我大靖国的将士,更以此挑起兵变,可见其人皮之下包藏狼子野心,欺世盗名,罪行令人发指!”
宁晋皱起眉。御史中丞怒瞪何湛,何湛品着他的一番话,忽地背后起了一阵凉意。
御史中丞道:“当初韩家军起兵匡保旧朝太子,与皇上曾在雍州交战。当时贵为承宣使的何湛降于韩家军,为在逆贼韩广义面前博得一席之地,手刃我军被俘虏的将领杨坤。各位可能不知杨坤是何许人也,但只要到雍州军营里问一问,便可知此人是何等的侠肝义胆,他在军营里颇具威望,曾为我靖国江山立下汗马功劳。”
何湛缓缓握拳,背脊不断渗出热汗来。
——裴之!
——我们可是兄弟啊,十年…何湛!十年!
何湛猛地闭上双眼。
御史中丞再道:“后来何湛审时度势,见韩家军惧于皇上威严,当下立判,将杀死杨坤一事推到逆贼韩广义的头上。杨坤威望极盛,跟随韩将军叛变的兵士得知杨坤死讯之后,兵变于军营,致使韩家军从内部土崩瓦解,再无反叛之力。后来,何湛也不知用了怎样的花言巧语,竟在平定叛军一事上揽了一半的功劳,让世人信以为真!可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!我们所有的人都被他骗了!”
——我是输了,但是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,我爹这样的人都能落得那样的下场,你也逃不了。
——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,所有人都被你骗,被你玩弄!我看错了你!你是没有心的,虚伪!伪君子!
不能想…
何湛紧紧握着拳头,手心一片刺痛。
那天发生的事,这么多年来,他连想都不敢想。
忘了,他只能让自己忘了,一旦想起来,何湛就觉得自己这么多世终于活到了最不堪的样子,活成了冷血无情,满腹心机的人,嘴里没有一点真话,撑着伪善的脸欺骗着身边的每一个人。
那天的雨,真是太冷了,蕴着整个冬天的寒意穿过岁月而来,慢慢爬上他的背脊,继而侵蚀他的五脏六腑,让他在如此暑热的夏天都感受不到一丝温度。
真得太冷了。
冷得他心口发疼。
冷得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。
宁晋扶着龙椅,半晌才吐出一句话:“朕要看到证据。”
“臣有人证。何湛杀死杨坤之时,此人也在场,不过这个人侥幸逃过一劫,才能有机会站在皇上面前,当场揭穿何湛的罪行!请皇上允许臣传唤此人。”
“…传。”
“传人上殿!”
黑袍人缓步从大殿外走来,他赤着脚,似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辛,仿佛是踩在刀尖上。他抬起阴霍的双眼,目光中带着仿佛地狱中才有的戾气,看向何湛。
…
金远晟。
纵然时隔多年,何湛也能认出这个人。
——他还活着,是宁晋的人救了他。
金远晟却连皇上都未参见,只对何湛说了一句:“别来无恙。”声音如同谢惊鸿一样,沙哑着,似乎被毁了嗓子。
金远晟在这个关头出现,何湛就明白金远晟不可能是宁晋的手下。在这个关头捅出摄政王钓名欺世、故意误导雍州兵士的事,无疑是对这场战争雪上加霜,宁晋不可能会这么做。
宁晋听金远晟一言一语叙述那天发生的事,并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自己腹部的伤口,指控何湛杀人灭口。
御史中丞怒目而视:“何湛,你认,还是不认?”
金远晟压着声音说:“举头三尺有神明,杨坤在天上看着你呢!”
见何湛一直沉默着,宁晋僵了半晌的脸,说:“当日之事,是朕要…”
“臣认罪——!”
何湛从椅子上站起来,将自己外面的蟒袍剥下,跪在宁晋面前,说:“皇上,臣认罪。”
“叔!”
“臣的确杀了杨坤,金远晟身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