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机快落地的时候玉知很亢奋,此前种种无聊困倦都被期待击退,她一直在看窗外,眼睛一眨不眨。遗憾的是今天天气并不好,阴天和灰色的一望无际的海,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沙黄和绿色交错的岛屿边沿,这时候飞机开始下落。
邢文易用这段时间戴着耳塞盖了个毯子睡了一会儿,快落地才醒。他看见隔壁小包里女儿的后脑勺,玉知在看窗外,背影都显而易见的兴奋专注。这些年国内他去过不少地方开会学习,很多他感到习以为常、甚至疲惫的东西对于女儿来说还是全新的。他睡了过去,一路上的女儿,她在做什么?一直这样看着窗外吗?她有想要分享给他却独自咽下的珍贵心情吗?
玉知感觉脖子有一点酸,回过头习惯性看一眼邢文易的方向,发现他毯子掀开着,已经醒了,于是高高兴兴对他说:“你总算醒了,飞机都要到了。”
邢文易这侧的遮阳帘是拉下的。他边问玉知:“外面好看吗?”边把遮阳帘调上去。景色比他预计的还要更差一些,他早看了天气预报,心里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,所以没显得很失落。不过玉知听了他的问题,眉眼立刻就耷拉下来:“怎么海不是蓝的?”
“天气问题,后天就会放晴了。”邢文易说:“我看了预报。”
哦,看了天气预报。做的准备比我还充足。玉知在心里暗笑,暂且不戳破他的佯装平静。出了机场,扑面而来的是海岛特有的潮湿气息的风。司机已经在等了,迎上来接过行李,开车前往酒店。玉知在酒店里看外头的海滩,一望无际,海天相接的陌生景色让她有点迷茫。她更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北方的海滨城市,虽然也是海,可总还是能看见对岸的,远没有这儿来得震撼。但这种震撼又比她预计得要平淡得多,就像她第一次看见长颈鹿一样,还没来得及惊叹,心绪很快就又平静下来。
她虽然搞不懂自己的情绪,但也不想让邢文易察觉到自己没什么兴致,还是假装认认真真站在阳台上看海。远处沙滩上有几个家庭在玩,她出了一会儿神,直到邢文易从身后走过来:“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,是不是?”
“我倒也没那么觉得。”玉知心头一跳,这都被他看出来了?她爸读表情的能力远超她的意料。
“你去的地方越多越会这么觉得。”邢文易的胳膊撑在栏杆上,他低头往下看:“这里的泳池和小区里的也没什么差别。”
“不过,”他话锋一转:“你还是要多去走一走看一看,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才不会觉得稀奇。”
“你去过的地方比我多得多了。”玉知扁嘴:“我倒也没你想的那么心如止水。”
邢文易往阳台的吊椅上一坐,或许是度假的气氛使然,他的语气也很轻松,说话时还带一点笑意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你又错了?”
“我确实没怎么带你出来玩过。”邢文易看着她,温和地说:“以后我多抽空带你玩一玩,你自己也可以报夏令营研学,出来多走走。”
两人各自休整一番,饭点早就过了,玉知刚刚才在飞机上吃过点心果汁,肚子还不太饿。但邢文易小睡一阵胃里空空,坐在吧台用几口果切潦草地垫了一下,他换了身轻便衣服,就喊赖在卫生间的邢玉知让她快点,该去找地儿吃饭了。
玉知还在洗满手的泡沫,顺便对着台前的镜子照了照自己。叁亚比她想象中还温暖一些,刚刚才脱掉羽绒服,换了件冷棕色的粗针毛衣。这件毛衣其实是邢文易的,她很喜欢所以要过来穿了,她的身材穿着有些宽松,不过正是时下流行的风格。
她甩了甩袖子,身体还有点不适应乍减衣物,总觉得怪轻的。短头发在飞机上弄得有点乱翘,这时她很自然地想起章正霖,用他教的法子抹了点水,把翘起来的地方打湿、再吹干。
邢文易在外头已经吃空一整盒芒果,他寻常没这么贪嘴,只是肚子真饿了,女儿又还在磨蹭着,他在心里估摸着,找店、等上菜,近一个小时才能吃上,以防万一还是多吃点吧。玉知穿着他的毛衣从洗手间出来,他看了一眼,问:“穿这个冷不冷?”
“不会冷的。”玉知说:“我里面还穿了打底衫。”
不冷就行。他站起来,帮玉知扯了一下往前坠没对准的肩线:“这衣服你穿着挺合适的。”
玉知没料到会挨一句夸,当下也没反应过来,就自顾自穿鞋出了房门。邢文易走在他身后,看她的背影,一瞬有点恍惚:都这么高了,能穿他的毛衣了。玉知进到电梯里,看着邢文易在金属墙上模糊的倒影,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。怎么感觉他到了海南性格气质就变了呢?开朗了?
因着父女之间男女有别,再怎么亲密也总隔着一层。最近她和邢文易关系更好一些,她偶尔放肆一点,靠他一下、抱他一下,但是总还是很克制的,这种亲密有时候有做戏的成分,她不知道邢文易怎么想,但她确实在尽力“扮演”一个好女儿的形象,对唯一的监护人亲近、顺从,尽可能不触怒他。
但刚刚他流露出的那种轻松愉快,绝对是自然的。
封闭的厢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