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悠悠没有见到她毁坏画作的过程,走进展厅时,画已经变成那样了,她只是来找莱昂,无意中见到了开展那天的女人。无论是那天,还是今天,那个女人总是看起来很得意,好像所有的事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,她就像一个胜者,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,包括莱昂的视线。
凉的金属把手一再靠近,最终触碰到她的手部皮肤,没有人伸手接住,薛荧松开手,“哐当”一声,剪刀掉在地上。丁悠悠的哭泣止住了,她将手缩进袖子中,眼睛却愣愣盯着掉在地上的锐器。
这就是愤怒的消解方式,薛荧把答案告诉了她。
安保终于找到了这层楼,薛荧慢慢将掉落在地的剪刀拾起,离开之前,她朝那女孩友好地笑了笑。这样的偶然插曲,她并不在意。
我只是开了个玩笑,没有别的意思。可惜她说不了话,无法为自己的玩笑作出平和的注解。
油画被毁坏,惊动了艺术馆的高层。薛荧坐在如审讯室般的会议室中,很诚恳地表示,她愿意走法律途径,即使上法庭、进监狱也没关系。
代表她谈话的律师出示了赝品的所有制作过程,证明这是薛小姐自己的画,按照之前的市场行情,她的每幅商业画定价在三百至五百美金。如果进行赔偿,大概就在这个区间。
一千五百万人民币的赔偿是不可能的,我们会向法官出示完整的证据。你们购买廉价商业画的损失,薛小姐无法替你们承担。现在新闻传得很快,也许年底这件事就会在旧京满天飞了。
薛小姐不介意自己出现在新闻里,她相信法律的公正。无法说话的聋哑艺术家是弱势的,她受人蒙蔽,无法为自己发声,因此,我会尽全力为她辩护。
灰尘
在旧京盘桓大半年的李先生终于即将启程离开。这段时间, 他一直选择住在同一家酒店里,那里虽靠近市中心,但距离人流密集的地铁路线尚有一大段距离。离开酒店, 向外走五百米, 是一片风景宜人的静谧街区, 那里聚集了许多幢旧时代建筑,爬墙虎和蔷薇藤蔓密布在墙体上,初夏季节,一路走一路花香飘拂。街区内的小路弯弯绕绕形成一个圆圈, 即使不认识路, 走进去后不知不觉就能回到原点。
尽管不知道这片街区的名字,他很喜欢在那里散步。曾经有人跟他说过, 这是旧京非常有名的景点。作为外国人, 他已经不记起那个中文名字了。在每段旅途里, 他都在行走中不断抛下身边的物件, 直至遗忘所有, 一丝负担也无、赤裸裸地回到他最初的。这是他的生活方式。
【至于我, 我并非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人, 我知道那更接近于一种错觉。更遑论让我以外国人的身份去爱一个人, 我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。
在某次旅行当中, 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, 我相信我可以在异国爱一个人。但是当我回到韩国的时候,我意识到我是在梦里, 心里很难受。你知道一部叫《盗梦空间》的电影吗?我意识到我刚从梦中醒来, 我需要让自己适应韩国的现实生活。那有一点难。所以在这次旅行中我试着不要太喜欢一个人。】
从地铁站下来, 要走近两公里才能抵达莱昂居住的地方。薛荧在漫天的灰尘中艰难步行,庆幸口罩能够挡住部分扑面而来的粉尘。那段道路似乎一直处在修建中, 黄沙和水泥一滩一滩放在地上,行人走路时要小心下脚。漫长的修建期偶尔让人好奇他们到底想建出什么样的建筑。
两边的街道几近荒芜,大部分店铺处于闭店中的状态。少数开着的门店隶属于大连锁店,门可罗雀也不妨碍店员日日打开大门站岗。
直至抵达酒店附近,街道才热闹起来。她仰头看着那栋五星级酒店,很是有些不以为意。这是莱昂喜欢的地方,他每次来旧京出差都住在这里。酒店内部确实处处高档,但街道上破败和繁华紧密相连。真像黄泉和人间的差别,薛荧心中默想。
高处的梧桐树勉勉强强尽着绿化的责任,酒店的招牌依旧是灰扑扑的。她曾在酒店几十层楼之上俯瞰市中心,地面景致部分老旧不堪,部分现代文明。这一片显然属于繁荣的路段,但灰尘始终遮天蔽地。灰尘什么都不管,它们始于破败区域,之后想飞去哪里就去哪里。
这段旧信息是一次回复,问题由薛荧提出,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傻的问题,【你在这里爱过谁吗?】
为避免信息泄露,他们之间使用的是特殊加密软件,只是未曾想事情会以这样直白的方式被曝光。自鸣山艺术馆闭展后,薛荧的信息就不能发送到莱昂那里了。她的行为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契约,他和她断绝往来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薛荧无法效仿一往无前的女大学生堵在酒店门口。尽管他不想见面,party girl靠年轻人的蛮力与勇武,最终和他见上了面一面。薛荧没有这样的力量,她把想说的话留在信里,然后将信放在前台。如果前台客服工作忙碌中忘记传递这封信,那么他们的事就结束了。
鸣山艺术馆暂时没有提起对薛荧的诉讼,他们有的是钱,有的是律师,但这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