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有孟母三迁,可卓府周遭三里尽是清流学士,再迁也迁不出更好的去处;
又闻孟母断织,且不说她不会织布,便是会,只怕把机杼砸碎了,那孩子也未必会多看一眼;
还有岳母刺字,只怕字还没刻上,卓鹤卿就要请她离开卓家了。
她翻遍书房典籍,竟寻不着一个继母教养继子成器的先例。
原来从古至今,这继母都是难为的。
既然无例可循,她便自己琢磨着将书房重新布置——换了透光的窗纱,添了几组书柜,悬了山水条幅。
不求别的,只愿这一室清雅,能潜移默化,让那孩子多几分向学之心。
沈月疏到书房时,勤颜正撅着屁股逗蛐蛐。
她把桂花糕搁在桌案上,走到孩子身旁,微微俯下身柔声道:
“勤颜,歇歇吧。母亲做了桂花糕,你来尝一块可好?”
勤颜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,头也不抬地说:
“小姨说你最是蠢笨,怎么会做桂花糕?”
这话像根小针戳了沈月疏一下,魏紫芸这张嘴还真是毒辣。
自己哪里蠢笨了?
论起抚琴吟唱、诗词歌赋,魏紫芸才是又蠢又俗。
她压下心头的气,耐着性子解释:
“糕是桂嬷嬷蒸的,但糯米是我洗净的,灶里的柴火也是我添的,总归掺了我的心意。”
“再说,这世间技艺何其繁多,本就没有人能样样精通。若因一时不会便谓之‘蠢笨’,未免有失偏颇。”
“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,母亲倒是略知一二,你可愿与母亲一较所长?”
“你那些都是魅惑我父亲的手段,谁要跟你比?”勤颜撇了撇嘴。
沈月疏心下暗叹,这孩子受魏紫芸的影响实在太深。
她微微一笑,顺着话头道:
“那我十日内学会做桂花糕,你十日内获得夫子五次夸赞可好?谁若做不到,便是谁蠢笨。”
见勤颜不答话,她便只当是默许了。
又从袖中取出那个小麒麟挂件,在勤颜眼前轻轻一晃:
“这是我为你选的小麒麟,要不要戴上试试?”
勤颜终于直起小身子,扫了眼挂件,又别过脸:
“我有好多这种小玩意儿,你自己收着,以后送给你自己的孩儿吧。”
这孩子说话总是这样出人意料,沈月疏一时竟觉得,自己在这小娃娃面前全然占不了上风。
她将小麒麟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,语气愈发温柔:
“这枚小麒麟是母亲特地为你择选的,其中心意,独属于你。你与洛洛皆是我与你父亲心尖上的珍宝,纵使来日门庭再添新蕊,待你二人的心意亦如初见。”
“既然你已收着不少这类佩饰,不若这般——待他日真有弟妹之时,便由你这做兄长的,亲自择一枚相赠,既全了手足之情,也承了这份家中的暖意,可好?”
勤颜听了这番话,垂首默然片刻,终是未再言语,只转身走到书案前,默默研墨习字。
沈月疏立在门边,见他小小身影端坐于昏黄灯下,心中微涩,悄悄替他掩上门,退了出去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