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辇在一处僻静的民宅前停稳。
沈月疏立刻紧闭双眼,将呼吸调整得深沉均匀,假装仍在昏睡。
帘布被一把掀开,一个高个子壮汉探头进来,见她毫无动静,粗声笑道:
“这小娘子倒真能睡。无妨,爷抱你进去!”
说罢,他便俯身将沈月疏一把抱起,大步绕过车辇前的院子,进了不远处的一方院落。
沈月疏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——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院落,三间灰瓦房静默伫立。
壮汉抱着她径直走向最东头那间,将她往榻上一撂,便转身带上门出去了。
待脚步声远去,沈月疏才悄悄环顾四周:
屋内除却身下这张不大的软榻,竟再无他物。
她僵卧榻上,一动不敢动,心头却似沸水翻涌——
究竟是谁绑了她?又为何要绑她这个深居简出的妇人?
她左思右想,实在理不出半点头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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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架奢华的马车在离那民宅不远的小道上骤然停住。
车内,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面色阴晴不定。
不错,正是他一手策划了今日的绑架。
数月以来,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虑如何报复沈月疏和卓鹤卿。
如今,机会近在咫尺,他却莫名生出一丝迟疑。
这数月筹谋,步步为营。
他先以重金买通卓府内一位嬷嬷,探得沈月疏今日会在乡下庄子住上一宿。
恰逢皇帝今日设宴群臣,待宴散席终,城门早已落锁,卓鹤卿便只能留在城内。
那乡下庄子防备松散,沈月疏身边人手单薄——
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,不容错过。
清晨,他备下了烈性的“欢宜香”。
想到沈月疏那清丽绝俗的容貌,他心头邪火翻涌——
若能一亲芳泽,既是得偿所愿,更是对卓鹤卿最辛辣的羞辱。
光是想象那场景,他便兴奋得浑身战栗。
然而到了午间,理智逐渐回笼。
这迷香虽烈,事成之后沈月疏必会认出他来。
倘若她不顾名节将此事捅破,自己定然性命难保。
他转而寻来蒙汗药,盘算着待她昏迷后再行不轨。
虽少了些刺激,却稳妥许多。
可此刻,当那院落近在眼前,更深层的恐惧却攫住了他——
卓鹤卿乃大理寺少卿,最擅抽丝剥茧,但凡留下一丝痕迹,被他查知爱妻受辱,自己照样死路一条。
这世间女子何止千万,比沈月疏娇媚动人的不知凡几。
只要他肯花费银钱心思,何愁寻不着更好的?
如今竟要为一时妄念,赌上身家性命,实在不划算!
这念头如冰水浇头,将他满腔邪火尽数浇灭,只余下彻骨的后怕。
他越想越惊,猛地掀开车帘,对车夫喊道:
“调头!回府!”
既然银钱已付八成,便当是便宜了那两个绑匪。
此刻他只求与此事撇得干干净净,再不留半点干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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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门洞开,吞吐着朦胧天光。
卓鹤卿一骑绝尘飞出城门,不料却被早已守候在外的家仆周图猛地拦下。
原来昨夜周图便奉了卓老夫人之命前来报信,奈何抵达时城门已闭,任他如何苦苦哀求,守城兵士亦不为所动。
他无计可施,只得在寒露中硬生生熬了几个时辰,只待这城门一开,便第一个冲上前禀报。
卓鹤卿听罢,心头如遭重击,身形一晃,险些坠下马来。
然而只瞬息之间,他便猛一扯缰绳,策马如离弦之箭,向着城外庄子方向疾驰而去。
不到半个时辰,卓鹤卿便赶到了庄子上的宅院。
他面色铁青,一面仔细勘查院中痕迹,一面听从沙禀报昨夜情形。
待初步勘验完毕,他强压下心中焦灼与责问,再度翻身上马,沿着那断续的车辙印疾驰而去。
行至岔路口,只见三条小径分别通向不同方向,车辙印在此处被刻意清扫破坏,杂乱难辨。
卓鹤卿勒马跃下,俯身细察泥地上的每一处痕迹。
他指尖拂过路边杂草,发现唯有向南的小径旁,草茎上沾着几点几不可见的锦质丝线,与沈月疏锦帕所用料子极为相似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