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从醉月楼出来时,夜色已漫过街巷,原本熙攘的行人渐渐稀疏,只剩几盏灯笼在街角摇曳出暖黄的光。
沈月疏掀帘踏入车辇,一股熟悉的甜香便扑面而来——是糖炒栗子。
她目光流转,果然在软榻的角落寻见一包正冒着热气的油纸包。
卓鹤卿含笑将她揽入怀中,手指利落地剥开褐色的栗壳,将栗仁一粒粒喂到她唇边,
“方才见你只用了小半碗泡馍,”他温声道,
“怕你路上腹饥,特意让从流去买的。甜吗?”
沈月疏拈起他刚剥好的栗肉,反手塞进了他嘴里,“你自己尝尝看。”
卓鹤卿低头,将下颌轻抵在她温热的耳畔,声音里浸满了笑意:
“不及月疏甜。”
他收拢手臂,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,静默片刻后,忽而轻声开口:
“自成婚以来,我有三夜未曾归家。昨夜去向,已同你讲过。至于生辰前后那两夜……你可愿知道?”
沈月疏在他怀中微微一怔,未料到他竟会主动提及。
想来是从流已将昨日她的问话一五一十回禀了他。
一念及此,她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涩意——若他能自发坦诚,该有多好。
正默然间,却听卓鹤卿的声音再度响起,较先前更沉几分:
“还有一事,连我母亲亦不知情。本欲永藏心底,但你我不比旁人……既成连理,便不该相瞒。只是此事说来话长,尚需理清头绪。明日,我带你去个地方,在那里……一并说与你听,可好?”
莫非……是苏姑娘的事?
沈月疏心下一沉。难道方才自己探问时,不经意间也露了痕迹?
若真如此,那书房里那些有关大理寺办案的案牍书卷,她更得细细研读、琢磨透彻才是。
思及此,她唇边不由牵起一丝苦笑:
昔日与程怀瑾,是沉溺于烟火人间的至欢,却也在那般纵情娇宠中,险些被养废了筋骨,折断了羽翼。
而今伴在卓鹤卿身侧,看似同是诗酒风流,实则步步皆需谨慎,字字皆藏机锋。
这般日子,竟逼得她耳目清明、心思通透,连手足都愈发利落起来。
程怀瑾让她安逸至死,卓鹤卿逼她清醒重生。
究竟孰优孰劣,此刻竟也难以分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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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的黄昏,阳光像一块融化中的蜜糖,流淌着甜暖的余韵。
沈月疏正坐在后院葡萄架下看书,日光透过藤蔓的缝隙,在她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忽然,“啪嗒”一声,一条菜蛇从葡萄架上直直坠下,正落在她脚边。
书卷应声落地。
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。
不用说,又是勤颜。
自魏紫芸离开卓家,这孩子便将满腔怨怼尽数记在了沈月疏头上。
起初只是在她的桂花粥里偷偷加盐,在蔬菜瘦肉粥里撒糖——这些孩子气的把戏,比起魏紫芸月下念咒的做派,实在高明不到哪儿去。
沈月疏嘴上虽从不言语,但只要寻着机会,便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碗与他那碗对调。
那孩子倒也沉得住气,一声不吭,如此调换几回后,见讨不着什么便宜,便不再这般做了。
可这一回,他竟变本加厉,用起了活物来吓唬她——手段倒是升级了。
沈月疏心下冷笑:
真是魏紫芸一手带大的,连这算计人的路数都如出一辙,尽是些旁门左道。
得亏把她赶走了,否则,再好的孩子,根子也迟早被戾气缠歪。
沈月疏弯腰拾起书,轻轻拂去封皮上的尘土。
若再纵容下去,只怕会愈发出格。是时候该好好管教了。
可她却想不出管教的法子,虽也喊她母亲,但毕竟隔着一层,这管教的尺度若是拿捏不好,反而适得其反。
“哎呀!好痒!”
勤颜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。
沈月疏闻声走去,只见那白嫩的小手上已浮起一片骇人的红疹。
小家伙瘪着嘴,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,另一只手忍不住就要去抓。
沈月疏目光一扫院角的荨麻,心下明了。
她向一旁的丫鬟递了个眼色,随即俯身,语气平和地问勤颜:
“你方才,是不是碰过一条蛇?”
“我没有!”勤颜脱口而出,又慌忙找补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