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\j细雨织成灰蒙蒙的帘幕,茶馆半开的窗里不见人影,只有穿蓑衣的渔翁,踏着积水从空荡的粮铺门前匆匆路过,溅起的水花转瞬又融入雨里。
车辇缓缓停在兴久斋门口,沈月疏撑着伞款步走下。
她刚自城外归来,此前对卓家谎称去兴久斋买糕点,实则不过是寻个由头,好去城外嗅嗅那夹竹桃的气味,以便确认魏紫芸那日帕子上沾染的究竟是什么。
躲在兴久斋旁边铺子里的程怀瑾,瞧见沈月疏下车,见她脸色没了往日的红润,神色间满是心疼,急步上前道:
“月疏,他可是打你了?你若与他相处不睦,我可以带你离开乐阳。”
昨日,青桔背着沈月疏恳求程怀瑾为她寻些蜜蜂来。
随后,青桔又把那日卓鹤卿发狠扼住沈月疏脖子的惊险之事,加了些佐料夸张地倒给了他。
程怀瑾听后,只觉一阵揪心之痛,从前他狠心放手,本就是为保她性命无虞。
可如今,那卓鹤卿竟想要她性命,他又不禁后悔起来,满心想着要把她带走,去哪儿都行。
青桔悄悄告诉程怀瑾,今日沈月疏会来兴久斋,他便早早来到附近守着。
当沈月疏听到程怀瑾说出那些话时,又惊又恨,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,呆呆地立在那里,半晌都回不过神。
与卓鹤卿成婚前,她满心盼着程怀瑾能带她走,去哪儿都行,可他偏偏如个缩头乌龟般了无踪迹。
如今,她已经嫁给了卓鹤卿,尘埃落定,他又来要带她走!
真是天大的笑话!
不远处,卓鹤卿坐在兴久斋对面的茶铺里,指尖轻叩着桌面。
他知道沈月疏今日会来这儿,原打算等她出现,便“恰巧”迎上去,为她撑伞,陪她选几样点心,然后一起去取一样东西。
众目睽睽之下,她总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,一来二去,那僵局或许就能松动几分。
可他没等来预想中的惊喜,反倒撞见一桩心惊——程怀瑾是疯了不成?
光天化日之下竟敢……幸好今日落雨,街上人影稀疏,又有伞面遮掩,尚能挡去几分视线。
他再坐不住,撂下茶钱,快步推门而出。
“程公子,请勿再言。卓君待我甚好,还请你速速离去,我和你之间已再无可能。”
沈月疏压低声音说罢,欲转身登车离去,手腕却被人蓦地握住。
她惊得抬眼,竟是卓鹤卿。
他怎会也在此处?
“程公子,真是巧遇。”
卓鹤卿唇角含笑,目光却清冷如雨:
“上次在馄饨摊相逢,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天。那时,我正与内子共食一碗馄饨。”
他说话间,接过沈月疏手里的油纸伞,将身体倾向她,近到她能感知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。
他望向她的眼神溺得能漾出水来,可攥住她手腕的力道,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。
程怀瑾面色苍白,声音干涩,“确实是巧,今日竟又碰见了卓大人和夫人。”
“鹤卿,”
沈月疏声音轻柔,“我不想吃绿豆糕了,我们回家吧。”
沈月疏朝程怀瑾施了礼,被卓鹤卿拉着上了车辇。
程怀瑾未再多言,只怔怔地立在迷蒙雨幕中,如同一尊失了魂的雕塑,原来从他放手的那刻起,他便永远失去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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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辇上,卓鹤卿紧紧攥住沈月疏的手,指尖在她掌心重重勾了一下,酥麻如笔尖扫过宣纸,她用力想抽走手掌,却反被他攥的更紧。
他本因撞见沈月疏再度与程怀瑾共处而怒火中烧,可当沈月疏与程怀瑾的对话传入耳中,那股子憋闷竟如潮水般悄然消失。
她嘴上嚷着要与自己和离,却在旁人面前竭力维护他的颜面,这般举动,分明是心中有他。
“松手!”
沈月疏看都不看他一眼,声线冷得刺骨。
卓鹤卿一怔,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懈,她立刻将手抽回。
他心底的妒意轰然烧起,目光盯在她脸上:
“怪不得拼死拼活要与我断绝夫妻关系,原来是有新靠山。只是,就程怀瑾那副样子,哪里能比得上我?”
沈月疏一声不吭,连眼风都未曾扫向他半分。
“他整日吟诗作赋,百无一用,若不是背靠国公府……”
喋喋不休的卓鹤卿突然中断——沈月疏竟伸出手,轻柔地覆上了他的额头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