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的煤矿工人那样,肆无忌惮地表演了一个小小的“国技”——把一口痰象子弹一般吐出窗外,使对面那位染红指甲的女士厌恶地把头一拧,给了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!
他微微一笑,心理上产生了一个阿q式的平衡。
下午两点左右,列车驶进了省城车站。孙少平被汹涌的人流夹带着推出了检票口。
他在万头攒动的车站广场,呆立了好长时间。
天呀,这就是大城市?
孙少平置身于此间,感到自己象一片飘落的树叶一般渺小和无所适从。他难以想象,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下去?
他怀着一种被巨浪所吞没的感觉,恍惚地走出拥挤的车站广场,寻找去北方工大的公共汽车站——兰香早在信中告诉了他,出火车站后,坐二十三路公共车可以直达他们学校的大门外。
他向行人打问了半天,终于找到了二十三路公共车的站牌。好在这是站,他上车后,还占了个座位。一路上,他脸贴着车窗玻璃,贫婪地看着街道上的景致。他几乎什么具体东西也没看见,只觉得缤纷的色彩象洪水般从眼前流过。
将近四十分钟后,他下了车。他立刻就看见了北方工业大学的校牌。
他的心踏实下来了。
少平事先并没给兰香写信说他要来,因此妹妹见到他既惊讶又兴奋。
她立刻跑着到学校招待所为他订了个床铺,然后引着他来学生食堂吃饭。兄妹俩高兴得几乎还没顾上说什么。
兰香买好饭菜,他们刚坐在一个小桌前,便有一个男生过来和妹妹打招呼。
兰香给她的同学介绍说:“这是我二哥!”
“我叫吴仲平。”这年轻人很热情地握住了少平的手。“我们是一个班的。”兰香在旁边补充说。
“我再去买几个菜,你能喝酒吗?”吴仲平问他。少平对他点点头。
不一会,吴仲平就端来几大盘菜,又提了两瓶青岛啤酒,三个人便坐在一起吃起来。
少平大为惊讶的是,他没想到妹妹已经出息得这么大方,竟然和一个男同学亲密到如此程度了!
这就是他那吊着泪珠、提着小筐筐拾柴禾的妹妹吗?他似乎都不认识她了。
不知为什么,他感到眼窝有点发热。他为妹妹的成长感到欣慰。她也许是家族中的第一个真正脱离黄土壤的人。妹妹的这种变化,正是他老早就对她所希望的。在这一刹那间,他自己的一切不幸都退远了。为了有这样值得骄傲的妹妹,他也应该满怀热情地去生活……第二天上午,兴高采烈的妹妹陪他去上街。在此之前,她已引他转游了他们美丽如画的校园。
行走在大城市五光十色的街道上,少平倒不象初来乍到时那般缩手缩脚。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,很快便知道这个世界大约是怎么一回事。唯一使他感到别扭的是,行人用那种误解的目光把他和妹妹看成了情侣。
兰香大方而亲切地挽着他的胳膊,不时给他指点街道上的情景。她穿一件天蓝色裙子和白短袖衫,稍稍烫过的黑发刚漫过脖项,朴素中漾溢着青春的光彩。
走到一个叫骡马市的地方,少平坚持要带妹妹去看一看衣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