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次能不能送你去机场？”

她声音细得几乎要被座钟的滴答声淹没了去。

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，机场是军事禁区，到处都是戴着卐字袖章的宪兵，这个请求太不懂事，太逾越分寸，她慌忙垂下了眼睛。

克莱恩转身，湖蓝色眼睛深深看向她，漫长的叁秒钟后，就在她以为必定会被拒绝时。

“海因茨，”他扬声叫来勤务兵。“给小姐拿件披肩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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机场的风很大，裹挟着旷野的凉意和燃油气息，把旗袍下摆卷得猎猎作响。饶是在盛夏，俞琬还是被冻得发抖。

四周投来的目光密密麻麻——好奇的、冰冷的、审视的，像探照灯打在女孩脸上，她不由得裹紧了披肩，小脸往里面再埋了埋，可即使这样还是觉得冷，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又一阵瑟缩。

不知是不是心电感应，舷梯上的克莱恩蓦然停了脚步，他在高处转过身，目光扫过下方的人群，下一秒，竟在所有人注视下折返回来。

金发男人大步流星走向她，黑皮大衣在疾风里翻飞如旗，没有犹豫，那双大手捧住女孩冰凉的脸颊，俯身吻住了她的唇。

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决绝，他戴黑皮手套的手指深深陷入她乌发里，固定着她，不容她半分退却。螺旋桨的轰鸣、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气和议论声，都仿佛被无限推远，成了背景音。

就在这时，不远处一道镁光灯炸响，女孩被惊醒了似的想伸手推拒，却被男人更用力地按向了自己的胸膛。

随军记者还在愣愣看着取景框发呆，他清楚知道这张照片永远不可能通过审查，更不可能见诸于报刊，可当他透过镜头看见这一幕时，不知怎么的就立刻按下了快门。

这是一个公然挑衅规则的吻，在军事机场，在列队等待的部下、乃至前来送行的同僚面前。

不像在告别，倒更像一场宣誓似的。

螺旋桨卷起狂风与尘土，地勤持续的哨声似是催促着他们，舱门即将合拢。

克莱恩终于放开时，俞琬双腿已然发了软，全靠男人手臂支撑才站稳些，他的额头仍紧紧抵着她的，灼热呼吸拂过她微微红肿的唇。

“等着我。”

她被那个吻弄得缺氧，还有点晕乎乎的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，肩上已一沉。他身上那件有着雪松气息的大衣严严实实裹在了她身上，

来自克莱恩的暖意顷刻间驱散了寒风，她终于不再发抖，努力朝他扬起一个笑来。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 o18rnc o

从远处看，这件衣服太大了，衣摆拖到地上去，衬得她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迷路孩子。

男人最后看了她一眼，舷梯在他身后迅速收起，舱门闭合的金属闷响在机场上空回荡着。

恰在这时，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天空去。

俞琬下意识攥紧了手包，内衬里静静躺着他们拍的那张合影。

恍惚间，舷窗后似乎闪过一抹湖蓝色，快得像是错觉，不知那是在望她，还是望向这座他们曾共同拥有过短暂温存、如今却不得不离开的城市。

然后，那高大身影便彻底没入机舱的阴影里，再无踪迹。

俞琬站在原地，忽然感觉四周那些目光变得遥远又模糊——仿佛有一层玻璃穹顶轰然落下，把她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开了似的。

引擎的轰鸣变作咆哮，震得地面不住地颤抖。她望着那架涂着铁十字的运输机加速、滑行、最终挣脱大地束缚，直到变成天际间的一个小黑点，最终被云层彻底吞没了。

机场的风依旧凛冽，她紧了紧那过大的风衣，男人的体温早已散去，只有淡淡的雪松香固执萦绕着自己。

女孩幻想了很多次他们送别时的场景，以为自己一定会哭得不能自已，可真到了这一刻，眼眶却干涩得发疼，那感觉平静得像被按在海底似的。

“我等你。”

这叁个字轻得像羽毛，刚出口就被狂风撕扯、卷走，她不知道，这句话会不会穿过漫天战火，落在那人耳边。

过了会儿，太阳终于跃出森林，照亮了跑道，女孩转过身，独自走向停机坪上等待的车，这个夏天或许会很难熬——空袭、配给制、越来越频繁的宵禁，但没关系。

因为他说了“等我”，就一定会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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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黎的晨雾粘在奥斯曼建筑的浮雕上，湿漉漉的将天空压成病态的铅白色。

俞琬站在小诊所二楼的窗后，指尖拂过窗棂上的灰尘——她数着自己已经多少天没回来了。她没有开灯，任凭昏暗像蚕茧般包裹着她，这让她奇异地觉得安全些。

就在这时，它出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