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祈从不是个会说话的人,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,可到了嘴边全都是伤人的话。
就像在宁恪满月宴上那次,那时何湛刚从外游历回京不久,因着忠国公的关系,两人已经很久未曾好好说过话,多年来朋友的情义说断就断,宁祈从不知何湛竟是个这样没心没肺的人。
宁祈想跟他解释说自己无意与忠国公相争,可到真见了何湛的人,宁祈除了要逼着何湛跟他喝酒外,竟想不到再好的方式跟他说话。
何湛离京,宁祈除却给他一个“安”字,连去见他一面都不敢。
宁祈以为…何湛是恨透了宁家人的,而他却冠着宁的姓。
宁祈将这一个字折好,放在怀中,又将冰冷的令牌握在手中,同玄机子敬身还礼:“师父,走吧。”
登基大典一直到黄昏时分才收了最后的尾声,祈天的乐舞拢在晚霞的余晖当中。
夜色渐渐沉了下来,明日是宁晋第一次早朝,一系列的官职变动看似简单,实则暗潮涌动,不可大意。
大典结束之后,宁晋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事宜,等到夜色变得极深时,宫殿中的红烛都渐渐黯淡的时候,宁晋才回到寝殿。
何湛一早就得令陪他在的身侧,宁晋是一刻都不肯让何湛离开他的视线范围,比登位卫渊侯的时候都要强势许多。登基大典结束之后,何湛疲倦非常,想早早回府休息,不想太监总领亲自来拦住了他的马车,宣下皇帝的旨意。
太监说皇上吩咐请国公爷留宿宫中,商议明早朝事。
说是商议,宁晋只让何湛在偏殿等,连御书房都未曾宣他去,他的目的只有“留宿”二字。
宁晋回来时,先是在偏殿里找了一圈何湛,不见他,等到出去的时候才见何湛臂弯间挎着个竹篮子,沐着月光而来,眼睛比月光都要亮上几分。
何湛见了宁晋,似乎是高兴极了,一时忘了之间君臣的身份,将竹篮子往宁晋面前递了递,叫他看里头满满的天香子:“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一片还长了香子树,宫人都不敢摘,叫我捡了个便宜。这要是在其他地方,早就不知道叫谁家的小孩儿偷完了!你知不知道,小时候忠国公府的墙根下也长了个歪脖香子树,树枝都伸到墙外去了,每年一到这个时候,树总会成个阴阳头,伸出的那边儿都是秃的。哈哈——你不知道那些小孩子比猴子都要厉害,我…”
何湛看着宁晋含笑的眉眼,月光荡出他身上明黄色黄袍上浅浅的纹路,叫何湛看得一怔,猛地意识到宁晋已经登基了,当真是登基了。
“臣…臣…逾越。”
何湛往后退了退,想要行礼,宁晋上前握住他的手:“我喜欢听你说这些,不算逾越。”
何湛几生几世都盼着这一天,可真到了这一天,他都说不上是真是假,恍惚间以为这日与平常没什么分别,心下未起什么波澜,但若真细记起这件事,何湛甚觉惶恐,连手都不自觉地在颤抖,高兴的。
大业已成,轮回结束。他要死了!他能死了!
感天动地!
“怎么这副表情?”宁晋温声笑着。方才见何湛提着天香子过来那一刻,听他讲那么多话,宁晋一天的疲倦一扫而空,仿佛欢喜就像这漫天的星光月光盈满了这方院落。
何湛摸了摸宁晋衣袖上的龙纹,激动得半晌没对上话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说:“…好看。”
“以后就一直穿给你看。”
何湛:“……”好像这位爷说得不是龙袍,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似的。
宁晋将竹篮子接过,携何湛往寝殿里走去,一边走一边问:“天香子该怎么吃?”
何湛恍过神来,答道:“腌着好吃点,不过要等很久。”
“好的事情值得等。”宁晋用袖子给何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又将何湛挽了半截的袖子放下来,说,“下次叫奴才去摘,你在一旁看着,之前青霄怎么叮嘱你的?”
何湛赶紧投降:“行!我记得,求别再提了!”
宁晋失笑:“又不是叫叔喝药,怎么怕成这样?”
两人并肩走近寝殿,何湛和宁晋一起将天香子的余叶择去,晚间御膳房送了四喜圆子过来,今年的上元节团团圆圆,又是两个人在一起过的。
何湛只吃了一个,就眼巴巴地看着宁晋将剩下的元宵全都吃完。
他舔了舔唇:“腻不腻?”
宁晋继续摘着天香子的余叶,答了句:“还好。”
“你都不多留一个给我?…太不孝顺了。”
“你不能多吃。”
何湛晚上吃多了第二天都会难受,就只能尝尝。何湛撇了撇嘴,垂头丧气地将头耷在桌子上,说:“好痛苦。”他想再吃一个。
“再养几个月。到时候武举开科,你可以跟着一起去春猎。”宁晋说,“届时叔趁机选几个品行端良的出来,收为门生。”
宁晋是在为何湛的后路考虑,何湛孤身一人在朝中定是不行的,日后面对接踵而至的非议,多一个人在何湛身边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