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他对崔衡说的那样,她愿意,他陪她。她不愿,他离开。
他们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情,他只是为她作陪。
可如今晨前梦醒,他听着她果断的脚步声,才发现,这场梦里不愿醒的从不是她,而是自己。
“柳惜娘……”
他忍不住轻唤。
然而洛婉清没有停步。
她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,一步一步往外走远,他颤颤开口:“你心里有我吗?”
洛婉清脚步一顿,她背对着他,艰涩道:“有。”
“那……”崔恒突然轻声问,“如果我愿意呢?”
洛婉清疑惑回头,就见崔恒慢慢睁开眼睛,仿佛是做了个极其重要的决定:“如果我真的想和你成亲呢?”
洛婉清愣在原地,谢恒不自觉绷紧周身肌肉,他一字一句,说得极为艰难。
“卯时之前,听风楼上,昼夜交错,日月为媒。只要你来——”
谢恒说着,心慢慢沉静下来:“我告诉你我是谁。”
听着这话,洛婉清心跳一点一点加快。
谢恒平静看着她,一字一句说得郑重:“以虚假与你相交是我之过,若你是因此忐忑不安,那我可以为你而留。你若心中有我,你来。你若还是放不下过去,我自会死心。如你所言,我要一份全心全意,你若不来,我自有前路,但至此之后,世上再无崔恒。”
她要他长命百岁,可唯有她能让他愿长命百岁。
她若愿来,他愿为她戴罪一生,苟活世间。
只是这些不必让她知晓,他要的感情,从来纯粹唯一。
不是恩情,不是亏欠,不是怜悯,更无杂质。
他给与她情,便只想要爱。
他的眼神太过沉稳笃定,一如他这个人。
静影沉璧,岳峙渊渟。
洛婉清愣愣看着这样的崔恒,不敢在此刻随意答话,对方也知她茫然,将手中雨伞朝她一掷而来。
洛婉清抬手接伞,便见青年又道:“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。”
洛婉清疑惑抬眸,就见对方颇为较真纠正:“不是你纠缠我。从头到尾,都是我在强求你,所以不必向我道歉。我心悦你,”他在洛婉清惊讶的眼神慢慢笑起来,终于承认,“比你我想得更多。”
他对她的喜欢,比她所想,比他所愿,都要多。
洛婉清愣愣看着他,崔恒不由得笑出声,随即转身回头,往前离开。
我心悦你。
洛婉清看着他宛若发光的背影,这一夜近乎枯竭的心脏,仿佛是被温水浸泡盈满。
她莫名突生几分眼酸,握着他给的雨伞送他远行,熬了许久,终于只是朝他微微欠身道谢。
无论怎样的情谊,能遇到崔恒,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。
等崔恒远走,她整理了片刻心绪,才转身持伞回院。
回到院中,房间内已经放好嫁衣,她走到衣衫前,闻到上面的血腥味。
她低头嗅了嗅,血腥味之间夹杂了龙涎香,李归玉应当来过。
或许是在见她之前。
洛婉清思索着,自己在黑暗中握着刀坐到摇椅上,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房梁。
方才那一刻,她差一点就跟着崔恒走了。
可她知道不能这样。
她不能每一次,都依靠着崔恒走出来。
这不是真正走出来,这只是崔恒强行拖着她往前,锁在她身上的锁链,她得自己斩。
只有她真正斩断,她才有资格去爱人。
否则不过是一生沉沦在李归玉设给她的沼泽,她自己挣扎就够了,何苦牵连他人?
摇椅摇摇晃晃,她审问己身。
她是谁,她从何而来,欲往何处而去。
她要什么,想做什么。
她闭上眼睛,听着房间内摇椅的嘎吱声。
一下,又一下。
她隐约间仿佛是回到梦里,岭南大雨,她听着夜雨打在窗外树叶上。
那时候她恨,恨不得食其骨,啖其肉,她只想将这世间最残忍的手段付诸于李归玉身上,不择手段,只求他的痛苦。
她每一日想的是他,每一日梦里是他。
李归玉是她刻在骨血的诅咒,她在十年里,忘却了徇私枉法判决她家人的郑平生,忘却了郑璧月,忘却了逼死她嫂嫂的人,忘却了打死他哥哥的人……
可她独独记得李归玉。
那是恨吗?
那不是,那是被背叛后的爱的化形。
有多爱有多恨,所以才会所有人都能放下,却独独放不下他。
所以哪怕死后重来,毁容挫骨,不惜一切代价,她都要来找他,来杀他。
她清晰记得那种恨意蚀骨的痛苦,她一再告知自己要牢记。
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她竟是很难再想起那种感觉了。
她可以回忆过去,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