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后呢?”青萝的兴趣终于被吊了起来。
“然后我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,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,盼望着他也是来玩秋千的。”
“然后呢?然后呢?”青萝抓住她的手臂追问,比自己恋爱还上心。
“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,却看见他的鞋从我面前走过,没有停留,那一刻我失望极了,心里空落落的。”
“啊?”青萝也面现失望。
“谁知道他走到树的那边停下了,回过头来看向我。”
“啊?”青萝激动地捂住嘴。
绿竹唇角弯起:“还同我讲了第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?什么话?”青萝疯狂地晃她手臂。
绿竹缓缓侧过来身,也用手撑着脑袋,与青萝脸朝着脸,笑眼弯弯:
“牛皮糖好吃吗?”
青萝愣在当场,只觉一缕难以名状的奇妙情绪席卷全身,温柔的酥麻的悠长的,冲击着五脏六腑,冲击着大脑神经,绵延开来。
一扇新的大门向她打开,由此踏入一方新的天地,获得了新的体悟。
很久以后她方明白,此时的自己,第一次真切地窥见了爱情的美妙,并为之震动。
哪怕只是旁听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慢慢反应过来,轻轻地问:
“他不是孝敬你爹的,他是有心带给你吃的,对不对?”
“嗯。”绿竹笑着点头。
青萝的小脑袋埋在她臂间,一双小细腿在被窝里兴奋地弹腾。
“天呐,他也喜欢你呀!”
绿竹也一个劲儿的对着空气傻笑,欢喜之情溢满眼眸,自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开出花来。
兴奋完,青萝两手托腮,期待地问:
“他跟你讲了话,你怎么回的?”
“我那会儿哪里说得出话,只轻轻嗯了一声。他笑了笑,没再讲别的,也不走,就站在那儿,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玩。我也坐在秋千上,轻轻地晃,我俩谁也不说话,就这么待着,直到他爹出来,喊他一起离开。很奇怪,那个时候嘴里明明没有糖,心里却甜丝丝的,不仅心里甜,连空气里都是甜的。”
“真好呀。”青萝痴痴地笑。
“那个季节,桃花早谢了,可不知为何,我每次想起来,总觉得桃花是开着的。那样的情境,桃花怎能不开呢?它就算没开在树上,也开在了心里。”
“后来呢?”
绿竹神情一动,目中笑意渐渐消散:“第二天,我就去了通州外婆家长住,再后来,瓦剌就打来了。”
“啊?”这个转折令青萝猝不及防。
“紫荆关破了,爹娘死了,好多人都死了,我回不去了,就再没他的消息了。”
绿竹长长一叹,侧回身子,望着天花板,明亮的瞳孔一点点黯淡下去,宛如一潭死水。
不知名的感伤填满了青萝的内心,她望着绿竹,也不知该安慰什么,伸出手臂抱住她,轻声问:
“你想他吗?”
“嗯。”绿竹点点头,“我常常想起,那个中秋节,那棵桃花树,那个踢着石子的小少年。”
青萝鼻子一酸,带着哭腔道:“瓦剌人好讨厌,如果没有那场战事,你就会无忧无虑的长大,他爹和你爹关系那样好,搁现在肯定去你家提亲,说不准过个两年,你们娃娃都有了。”
“世事哪有如果呀。”绿竹凄然一笑,“我这一生,桃花也就开这一回了。”
“也许可以想办法出宫,说不定能再碰上他,再续前缘呢?”青萝仍不死心。
绿竹却摇摇头:“人海茫茫,天南地北,去哪儿碰呀。缘分这种事,我早就不求了,只求他还活着,好好活着,比什么都强,好让我在这深宫老去的时候,还能笑着聊起他,也算全了这念想。”
青萝哇地一声哭出来,抱着她呜呜个不停:
“为什么戏文里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,老天爷却不让你们在一起?你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?”
不知不觉间,晶莹的泪花浸湿了绿竹的眼角,她笑着抹去,反而轻拍着青萝的背安慰:
“小傻瓜,戏文里的男男女女,大多衣食无忧吃穿不愁,自然能把心思花在情情爱爱上。咱们寻常人家出来的,生存已是不易,哪有功夫天天想这些?我也不过偶尔回忆下,日子该怎么过,还是得怎么过。”
“也是。”青萝抬起一双泪眼,“想当初我跟着老丁头,吃了上顿没下顿,说书的时候,哪有心思去看谁家小哥哥长得俊?那眼睛里,瞅得全是台下谁的衣服穿得贵,心里想着一会儿得抱着他的腿哭一哭,好多讨些赏钱,晚上的饭就有着落了。”
“对呀。”绿竹笑着给她擦眼泪,“所以,咱们其实没有那么多闲情去感伤的,能打理好眼前就不错了。”
“嗯。”青萝点点头,“那我也不去想到底喜不喜欢他了,反正当他的妃子,总比被卖到妓院强多了。”
“你能想开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