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到蜡炬成灰,银缸明灭,更漏一声比一声悠长,拉成了低沉的呜咽。
阿辞呀……
你怎么还不回来呢?
这席,怎要陪那么久呢。
我唱的那几句词,你到底听懂了么?
你若懂了,怎不回我的话呢?
你若不懂,那等我鼓起勇气了……
明明白白与你再说一遍。
……可好?
正胡思乱想着,便听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怜月心肝一颤,掀帘冲了出去。
只见一道人影步伐踉跄,身旁也没个把持的,晃了几晃,便欲栽倒。
怜月赶紧冲上去,紧抱住她的阿辞,任她靠在自己肩头。
破碎的月光照在辞雪脸上,是疲惫的苍白,颊边涌上一抹病酒的酡红。
“官人……”辞雪醉里仍在苦笑,喃喃道:“奴家实在是喝不下啦。”
怜月听在耳中,心疼得像被撕裂一样。
我的阿辞呀……
“唔……”辞雪难受地咳了几声,俯身便欲作呕。
怜月扶她蹲在树下,轻抚她一耸一耸的肩背,守着她稀稀拉拉吐尽了席上被灌的烈酒。
末了,她背她进了屋子,为她宽衣卸妆,擦洗了残渍。才扶她上了床,便去灶下熬了一碗葛花醒酒汤。
就像六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她悉心照料着她一样。
醒酒汤端来时,辞雪已是睡得沉了。
也罢,明早再熬一碗也无妨。
看辞雪睡梦里仍紧着眉头,怜月伸出纤纤玉指,如温柔的海潮一般,抚平了眉弯的褶皱。
“阿辞……”
怜月眼底涌流着疼意。
“我的心,你怎样才会懂呢。”
她鼓起勇气,本想趁辞雪熟睡时,倾诉些心里话,可还未出口,便听辞雪含糊地吐出一句梦呓。
“我叫你一声朱郎,你娶我可好?”
怜月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。
攒了好久的肺腑之言,突然碎成了渣。
一瞬间,什么都不想说了。
雪月(三)
那年夏天,格外的阴沉黏腻。梅子雨断断续续的,怎么也望不到晴天。
过去的六年,怜月总要黏着她的阿辞。吃饭睡觉还算平常,上茅厕也要在外守着,生怕弄丢了似的。
可那个夏天,她与她,统共也没见过几面。
不唱戏时,怜月坐在窗边看云,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。
房檐下姊妹们的闲谈,她一句也听不见。
那些人不无嫉妒地八卦,说辞雪如何凭着一曲《凤求凰》,在业城里声名大噪,引得多少王孙公子慕名听戏,争与缠头。
更令人眼红的是,辞雪竟得了朱家二公子的垂青。朱二爷对她极是上心,送了多少金银首饰不说,每逢佳节宴饮,总要拉她作陪。朱府那么些姬妾,也没像对她那样喜欢。
看样子,朱二爷是真想娶她进门了。
这小贱蹄子,真是走了狗屎运哦。
“沙……沙……”
雨丝不争气地落下来,怜月默默阖上了窗。
桌上的阳春面,一天也没吃几口。汤早干了,面黏成一坨。
烛线许久未剪,结成干瘪的黑炭,落了一层薄灰。
对门儿的刀马旦不再来找茬,因着屋里很久不煎药了。药罐子不知摔了还是打了,平白多了几道裂痕。
……辞雪不在,一切都失了颜色。
虽然,她偶尔也会回来。
她们还会同台搭戏,唱那一折《凤求凰》。
辞雪还是扮相如,怜月还是扮文君。
只是怜月的曲词,再也没有唱错过。
“数不尽,汉宫乔木连枝叶……”
再也唱不出那句唐突的“燕燕楼”了。
辞雪看她学了乖,有点诧异,但也没多说什么。
唱完了戏,看少女气色甚差,还苦口婆心劝她别忘了吃药。
临走时,她留下许多金银,嘱咐怜月多吃点大鱼大肉,多添几身好看的衣裳。
怜月从不应声。
她知道,都是那姓朱的给的。
辞雪前脚刚走,怜月把那些黄的白的一卷,统统扔进了臭水沟。
少女的情思,总是刚烈又纯粹,容不下半点瑕疵。
可辞雪不一样。
她比她,年长了七岁。
七年,足以磨去许多棱角,又刻上许多的世故与教条。
男婚女嫁,天地伦常,已然深深嵌进了血肉。
和许许多多的姊妹一样,她觉着能得良人看顾,嫁到豪门大户里去,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。
多少人盼了八辈子都盼不来的良机,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呢。
她觉着幸运极了,可不知为什么,又总是高兴不起来。
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