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推门前偏头看了一眼,正对上撄宁悄悄露出来的眼睛,他难得体会到了别扭的感觉,不动声色叮嘱道:“别胡思乱想。”
撄宁锯嘴葫芦似的,不肯说一个字,又胡乱的点了点头。
眼看着宋谏之人走了,她才踢开被子,四仰八叉的平摊在榻上。
片刻后,她试探着伸出两只手,狠狠拍上了自己的脸,用力到脸颊都留了指纹。
可哪怕这样,她的心跳声还是愈来愈剧烈,马上就要呼吸不了似的。
撄宁一个跟斗翻了起来,咚地跳到地面。
傻乎乎的在屋里蹦起了高,说不清楚在跟谁较劲,直到跳得她气喘吁吁双腿发麻,才一仰头跌回榻上。
这下好了。
她做贼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。
心跳这么剧烈,肯定是累的。
八十四
院外的难民不知被允了什么好处, 是奔着将事情闹到不能收场来的,大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。
乌压压的人影淹没在薄薄晨雾中,平添了两分惊悚, 早起的路人经过此处也不敢停留, 忙不迭的绕路走。
眼见着州衙大门关上, 院中没有了动静,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句呐喊:“这是要我们死啊!朝廷无为!晋王无德!”
有人拱火, 众人气焰更盛, 齐刷刷的呼号起来。
“朝廷无为, 晋王无德!”
离州衙门口极近的一人好似刚被唤醒, 他脸色青白如死灰,仍强撑着举起胳膊, 将自己血淋淋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:“我烂命一条, 今天就算死, 也要求个公道!”
说完,他狠狠咬了咬牙, 身子一矮,竟是要以头抢地撞死在州衙门上。
恰在此时,州衙大门“吱呀”一声从内打开了。
那人险些扑了个踉跄, 他本就不想求死, 若是想死何必苟活至今?可那道呼喊是递过来的信号, 他不得不做出抉择。
眼下见大门开了, 他面上刚闪过一丝喜色,嘴角还未来得及牵起, 便觉出身前一重, 往前歪栽的身子好像被人接住一般停下了,而后膝盖软得委顿在地。
他后知后觉的垂下头, 只见自己肩胛处不知何时被利刃洞穿了,几乎要没到剑柄的深度。
宋谏之出剑时并未伤及此人的心脏,他神色凛然,眼神是晨雾也挡不住的锐利。
那男子心中一骇,忽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,重又挤出个难看的笑。他欲顺势躺到地上,可晋王全然没有将剑收回的意思,反而手腕微偏,令他被疼痛驱使着站起身,一步一步,被迫踉跄着往人群中退去。
血珠连成了线,顺着剑尖滴在地上,是深到发黑的红色。
负责开门的差役想起了晋王妃的话,不约而同的偏过了头,唯恐被传染。
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,人群中的喧哗声稀稀落落的消了下去。
宋谏之将来人逼到石阶旁。
眼看再往退就要摔下去,那人咬紧了牙关,将险些吐露的求饶吞回腹中,他的五官因疼痛而狰狞,看向宋谏之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恐惧,像是见到了什么非人的邪祟。
他恶狠狠道:“我不怕!”
开口时的震颤带动了肩胛,皮肉骨髓里翻江倒海的疼,他忍得眼睛通红,却强忍着继续道:“我不怕死,我今天就想要个公道!”
宋谏之眸色发沉,他瞳仁本就是极深极亮的黑,被雪白剑光的映衬着,竟隐隐显出几分妖异。
他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,唇角轻轻一勾,且品不出笑意:“你当然不怕死,你今日就是来送死的。”
宋谏之面无表情的将剑抽了出来,他动作极慢,像是在欣赏此人痛苦的神情。
一场刻意拉长的折磨。
人群中最后一点不忿也平息了下来,只留下沉重的喘息声。
“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?粮食?银钱?还是等你死后,照顾你的父母妻小?”宋谏之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,抬眼扫向众人:“还有你们呢?”
“愚不可及,”他神色冷淡的下了判词:“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人,做出的担保你们也信?”
肩胛处的剑分明已经拔了出来,男人却没觉出解脱,反而像失足跌入水中,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一寸寸攀上来,连带着喘气都艰难。
疾风卷着雾气匆匆走过,门前乌泱泱上百人,却只余下宋谏之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差役带着行列整齐的厢兵匆匆赶来。
众人又慌又怕,还来不及逃窜便被厢兵铁桶一般围在了原地。
那男人彻底脱力摔在地上,一身脏到分不清本色的衣裳,更添褐红斑驳的血迹。
片刻后,他低低笑了起来,边笑边止不住地咳血:“那我该怎么办?你说啊!我该怎么办……朝廷有一天想起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吗?你们连假的承诺都不肯给……”
他恶狠狠的抬头,瞪着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:“不过也算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