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吏们抱着奏章文书依次入殿。
蛇王向来和颜悦色,但今日没了往昔笑里藏刀的阴毒。他一身黄袍,半张面上用银粉勾画着兰花,眉眼皆是和煦。
抵上呈子的官吏看着蛇王身上的黄袍,总觉得有些眼熟。
余光一扫,见玉榻前的鲛绡垂拢着,有一湾金玉蛇尾从帘子底下流出。
那颜色和蛇王身上的袍子一模一样。
“好看么?”骤然间,有轻和的声音响起。
大臣一个冷颤,连忙收回目光,顶着蛇王笑吟吟的视线,后背霎时被冷汗浸湿。
情急之下,大臣张口道,“王后天姿盛貌,就连旧皮都如此光彩夺目,除了王上,怕是再无妖可以撑得起这身玉鳞。卑职一时惊艳,忘了规矩,请王上责罚。”
他屏息凝神,咬牙等待着丹内蛇毒发作。
可好一会儿,案牍之后只传来一声含笑的“嗯”。
蛇王落下朱批,将呈子递给他,“去吧。”
接过呈子,那妖如蒙大赦,立刻躬身退出。
他走之后,陌奚拂过身上的鳞衣,唇畔笑意不减,端的是心旷神怡。
又处理了几件公事,殿内的鲛绡晃动了起来。
那条外露的玉尾游动着,缩回了帘后。
“芍儿醒了?”陌奚放下笔,回眸望去。
茯芍揉着眼从鲛绡后出来,她身上是松松垮垮的苍墨色长袍。
套着这一身流光溢彩的暗袍,曾经清雅仙逸的雌蛇有了两分“妖后”的味道。
她醒来不见陌奚,习惯性要喊“姐姐”撒娇,一吐信,嗅到了宫殿之外排队等候办事的许多妖。
茯芍耽于享乐,可遇到事关族群利益的事情时,从不马虎。
她道,“姐…夫君,你在忙吗,忙的话我就去蛇田看看小蛇。”
陌奚侧身,示意她过来。
茯芍游了过去,被陌奚揽住腰肢,抱进了怀里坐着。
“先不忙看小蛇。”陌奚将几分呈子摆到茯芍面前,“芍儿已是王后,此后便要执掌淮溢,与我共领国事。今日正好有不少政务要处理,芍儿要留下来听听么?”
茯芍当然不会拒绝。
她也不另找地方,就坐在陌奚尾上。画着花妆的雄蛇实在是赏心悦目,她看一眼就身心舒畅。
从黄昏到黎明,茯芍一直认真旁听。
每处理完一张折子,或是见过一位大臣,陌奚都会同她复盘,把刚才做的一切掰开揉碎了讲给茯芍听。
淡雅的水莲香气和嘶嘶蛇鸣落在茯芍耳畔,茯芍稍不留意就沉陷其中。
她起先还坐在陌奚身上,不过半个时辰就自己扯了张椅子坐下,和陌奚保持距离。
学习治国政务可不能随意,加之天寒地冻,她也不想交尾了,一切都等到明年春天再议。
跟着陌奚学了几天,茯芍了解了不少领地内的各类问题。
她学有小成,惦记着酪杏丹樱和蛇田里的小蛇,陌奚便放了她假,让她外出休息。
这一边茯芍去处理自己的事,另一边,陌奚也有私事需要处理。
待茯芍离开蛇宫,他静默半晌,传唤了一头老妖——
淮溢大祭司。
感召而来的老祭司匍匐跪地。
上方蛇王轻敲扶手,那轻轻浅浅的声音如梭子一般,在老祭司的心脏上穿来梭往,胆战心寒。
“王上。”他将佝偻的脊背弯得更深,“老奴拜见王上。”
“大祭司,”蛇王温和开口,“你劳苦功高,刚又为我婚典祈福卜筮,我该谢你。”
老祭司沙哑回道,“不敢,不敢。”
陌奚勾唇,“不瞒你说,我也粗通谶纬之学,今日召你过来,是有一事不明。”
那双碧色的蛇瞳微动,锁定了面前的老妖。
“那日占卜,可是出了什么异象?”
老祭司倏地一颤。
他不知道是因为那晚他多看了一会儿血纹被蛇王察觉,还是蛇王真的精通卜筮之术。
既是蛇王亲自提问,自己便不能不答。
“王上恕罪,”老祭司俯首贴地,颤颤巍巍地回道,“老奴不敢欺瞒王上,那夜占卜的确不是雷火豊卦,而是、而是……”
感受到头顶视线微凉,老祭司喘了口气才能继续:“而是地水师、坎下坤上的……争战之象。”
话音即落,四周气息蓦地阴寒如霜。
老祭司连忙补救,“王后乃顶级雌蛇,其余雄性觊觎也是常事。可天下雄妖中又有几个能与王上相争,王上不必为此挂怀!”
陌奚淡淡地倚着王座,看不出喜怒。
这份沉默令老祭司愈发煎熬。
良久之后,殿中才响起一声呵笑。
“我知道了,”蛇王道,“多谢祭司相告。”
“不敢、不敢。”老祭司冷汗涔涔地告退。
无人的寝殿之中,陌奚眯眸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