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愿乘马车,马背上又甚是颠簸,男人索性也不驭马了,陪着她徒步而行。
这一出院门,朝邻里间走去。入目之景,让在场之人心中皆是一骇然。
通阳城紧挨着西疆,西疆战火迭起,第一个受到牵连的便是通阳城。
他们知晓通阳城百姓过得苦,却未想过,这里的百姓居然过得这般疾苦。
这一行人来时是夜里。
夜间雪大,城中景象看得不甚明晰。
如今大雪落尽,夜雾散去。
和煦的日影之下,笼罩的皆是一片萧瑟疮痍。
郦酥衣从未看过如此凄惨的景象。
饱受战乱,城中枯草丛生,入目之处,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土地。
明明是寒冬腊月,街上却多的是衣衫褴褛、衣不蔽体之人。那些流民衣衫单薄,浑身上下更是不见一块好的皮肉。远远望去,郦酥衣只觉得道路两侧之人如一具具起身而立的尸体。
面黄肌瘦,两眼凹陷。身形瑟瑟,几乎裸立于这寒风之中。
好像被抽去了魂魄。
断腿的老人、啼哭不止的婴孩。
面色蜡黄、发如枯槁的中年男女。
从前,郦酥衣原以为,沈兰蘅是那典书之中的孤魂野鬼。
如今看来,眼前这些百姓,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,才像是那些野鬼、那些孤魂。
整个通阳城,就是他们的坟。
075
看见眼前之景,不光是郦酥衣,随行之人皆一阵沉默。
天下战乱兴亡,第一个受苦的是百姓。
郦酥衣自幼在宅院中养大,一直与母亲关在别院,何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?
一侧的魏恪走上前,缓声道:“二爷,夫人,此处乃是通阳城的贫民窟,城中流民,大多汇集于此地。”
循声,沈兰蘅亦放眼望去。
相较于郦酥衣,他神色平缓,面上并无多少动容。但心想着此时自己要装作是沈顷,沈兰蘅便将眉头蹙起,同身后问道:
“如今这通阳城,是何人在管辖?”
魏恪答:“知府薛松。”
薛松。
他假模假样地将此人名字念了一遍,“他人如今在何处?”
“应是在府中。”魏恪道,“二爷,可否要唤此人来见您?”
“不必了。”
男人目光微垂,佯作无意地瞧了身前少女一眼。他心中掂量着,此时这具身子的主人如若是沈顷,那他又该怎么做。
他要怎样做,才能不叫郦酥衣起疑,才能讨她欢心、让她高兴。
通阳城毗邻西疆,北风一吹,登即便有烟尘四起,将人两眼吹迷。
郦酥衣正欲抬手遮挡风沙,已有一只手将她面前紧护住。那是一截雪白的袖,正带着些许兰花香。那衣袂柔软,此刻正轻轻抚于她面上。
她下意识地伸出手,将那片衣袖攥住,转过头。
少女一双杏眸乌黑明亮。
“郎君是要亲自去拜谒薛府吗?”
沈兰蘅顿了顿,反应过来:“啊……是,是要去薛家府邸上看看。”
郦酥衣将他的手指攥紧,婉声:“我与郎君一同去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。
少女手指柔软纤细,干净得像一根根无暇的宝玉,却又不似宝玉那般透着凉。沈兰蘅垂眼,瞧见自己与她十指纠缠着,恍若一道清风缠扯着另一道清风。
无人看见的地方,他的脸颊微微红了一红。
男人喉舌微烫,结实的喉结向下咽了咽,他定下心神朝前走去。
通阳城并不大。
道路两侧,却处处是流民。
活着的、冻死的,神智正常的、几近疯癫的。
郦酥衣攥紧了男人的手指,呼吸微屏。
眼前之景也引得沈兰蘅疑惑蹙眉。
他原先以为,只是贫民区如此疾苦不堪,如今这一路而来,竟让他觉得这整座通阳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。这里的每一处都被埋葬,整个天被笼罩得灰蒙蒙的,城中的凄苦之气看不到尽头。
先前,被沈顷压着读书时,他也看到过些卷宗。
其上,便有记载着有关通阳城的民情。
因是地处西北,又距西疆极近。每逢西疆战事,第一个受到波及的便是这通阳城。兵力不足,通阳城的男子便要被拉去充军;硝烟四起,此地更是要绵延起不少战火。
也是因为这些原因,朝廷破例——不单单减免了通阳城中不少税收,每年还会额外向城中拨不少钱款。
看着眼前这一片荒芜之景,沈兰蘅的眸光沉了下去。
腰际宝剑虽未出鞘,仍泛着泠泠的寒光。
此处离薛府并不远。
几人匆匆步行,未用了多久,便已来到薛府之前。
薛宅门前清幽,气派的宅府门前竖立着一块牌匾,其上一个“薛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