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过去。”春大娘推他一把。
隋慧涨红了脸,一声没吭,她抖开羊皮盖住梗着脖子的小子。
隋文安扭头,见族人那边跃跃欲试地准备抢,他忙说:“灵儿,你那张羊皮给大娘,你跟你姐合用一个。”
“我……”隋灵不想给,但见她大哥瞪眼了,她不情不愿地甩过黑羊皮,钻进隋慧的另一侧。
春大娘捡起羊皮看了隋文安一眼,她抱着羊皮回到人堆里,在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下,将羊皮盖在她两个儿子身上,她家有两个壮劳力,不担心被族人针对。
山道上行进的人已经成了雪人,跟皑皑白雪融为一色。
当天色近晚,落雪盖住了脚印,地履平坦,路两侧的雪堆却越积越高,雪堆下掩盖的都是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人。
山腰下的驿站里燃起了火堆,柴房里挖了三个坑,火坑里烧着牛粪,火堆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。
“姜水送来了,都多喝点。”吹哨的官兵跟着役卒走进柴房。
“我去分汤。”隋文安提起罐子过去,不出所料,他挨了一顿打才从人堆里挤出来。
到了分粥食的时候,他又挨了一顿揍。
“老天都见不过我们一路顺利抵达流放地。”他无奈叹气。
“再坚持坚持。”隋玉说。
“也只能这样了,我今晚守夜。”隋文安说。
“有人找茬就喊,把所有人都闹醒,最好引来官兵。”隋玉嘱咐。
“好。”
盖上黑羊皮,又有火堆散出来的余温取暖,隋玉搂着隋良很快就睡着了。
夜半,驿站养的鸡打鸣了,在人睡得最沉的时候,柴房里打起来了。官兵赶过去的时候,隋文安被打得不像样,隋慧姐妹俩手里的黑羊皮被扔进火堆里烧了,火苗飙了一人高。
“是罪民闹事,他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,我们受冻,他们岂能盖着羊皮安睡。”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站了出来,不等官兵开口,他先认了罪。
其他闹事的人不作声,显然他们已经商量好了,推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出来顶包。
官兵明知道他在扯谎,但也懒得追究,他将人拖出去几棒子打死。
“怎么回事?”蓄着胡须的官兵赶来。
“寻仇滋事,我已经处理了,老大,你回屋睡就是了。”年轻的官兵说。
蓄着胡须的官兵没理他,他径直走到隋姓族人面前,平静的目光扫过他们,心虚的人低了头。
“你来说。”他指了隋灵,这是个没脑子又冲动的,不会撒谎。
隋灵站了出来,借着火光,她看清了一张张惊恐的脸,原来他们也是怕死的,她心里生起快意。
隋文安突然咳得喘不过气,试图阻止隋灵说话。
“不止那老头一人作乱,但天太黑,我没看清是谁。”隋灵开口了。
隋玉诧异地看过去,她还以为又要多死几个人,两方的仇恨要越结越深。
蓄着胡须的官兵听到几道松气声,他冷笑一声,说:“下次可看清了。”
官兵走了,柴房里聚集的人散开,隋家族人安静的各回各位,隋灵跟隋慧也扶着隋文安躺下了。
“你今天聪明了一次。”隋玉拉着隋良抱着黑羊皮坐过去,羊皮展开五个人盖,盖不严实就埋上稻草。
“再有下一次我就不放过他们了。”隋灵扭头看过去,大声喊:“一命抵一命,我今晚放过你们,你们也放过我们兄妹三个,我们互不相欠。”
黑暗里响起几道冷哼。
一场雪冻病了许多人,官兵在商议后,决定原地休息两日。
两日后是个大晴天,哨声一响,柴房里的人陆续走出驿站。山上积雪未化尽,尤其是走到背阴坡,风一吹,雪粒子像雾一般将人笼罩进去。
待风停雪落,隋玉抖抖身上披的黑羊皮,看了眼钻在羊皮下的隋良,羊皮挡风又挡寒,他捂在里面热出了汗。
“不能掀羊皮透风,吃了寒要生病。”她叮嘱一句。
隋良乖顺地点头。
隋玉拢紧羊皮,一手垂下去拉住他,免得他看不清路走摔了。这小孩不言不语的,还挺能吃苦,从隋虎死后,他跟着她一走就是一天,不哭也不闹。
风里又带来了驼铃声,然久闻铃声不见人,走了半天爬到山顶时,在重兵把守的关隘处看见了递交路证的商旅。在雪里啃草的骆驼和马骡喘着粗气,嘴里冒出的热气化成一团团白雾。
“官爷,打听一下,洪池岭上下雪了?”一个胡人面貌的商旅走近了问,一口官话还有些生硬。
官兵点头,说:“下了一天一夜,已经晴两日了。”
“往年倒是没听说过六月还下雪的,真是古怪。”
“驿站的役卒说了,六月飞雪不常有,但也说不上古怪。”走之前,官兵特意问过驿站的人。
商队通关,官兵上前递交文书,盖上官印后,他一招手,大部队径直往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