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我如约到了宫中的抚兰苑。
陆长麟同我约在此处,说要替婉容郡主向我赔礼道歉。
正好借此机会,探探他为何突然回京。
已是入秋,这园中的花叶开得有些衰败,不似当年韶光盛景。
上一次来这里,好像还是很多年前。
当时是齐彻要同婉容到此来嬉戏,任旁人如何阻拦都拦不住。
谁都知道这里是宫中禁地,陛下明令禁止,无论是谁都不许踏入一步。
传言是说陛下将什么机关要密藏于此处,其实,把这里封起来不过是因为一个人。
已故的皇后,齐彻的生母。
——崔淮,小字抚兰。
崔皇后是个温柔的人,虽然我只与她见过数面。齐彻五岁那年她就因病逝世,陛下将自己关在房中几天几夜,消瘦得不成人样,此后性情大变。
转眼又是一年,一次偶然间陛下经过抚兰苑,驻足良久,最后留下一句话。
“烧了吧。”
这园中奇花异草众多,烧了实在暴殄天物,左公公废了好一番口舌也没扭转他的心意,最后实在没辙了才说:“皇后娘娘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那苑中的玉兰花了。”
这才将它留了下来。
当然如今陛下病重,自然再顾不得这园子。
当年婉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,偏要去抚兰苑中摘驻颜花,磨得齐彻同她一起去。
齐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不过那会儿正好赶上他同陛下闹别扭,心里便总想着气他,于是便同意带着她去了。
我没拦他。
最后陛下大发雷霆,说要打他一百鞭,最后却突然改变主意只打了他二十鞭。
诏狱司的人下手不轻,叫他躺了半个月。
而剩下的八十鞭。
由我替他受完。
陛下责我身为师长,却对学生缺乏管教,叫他好好看着我是怎样挨罚的。
我知道陛下并不在意罚不罚我,他只是要齐彻明白,他的身上担着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安危。
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没拦他。
当时我被打得浑身鲜血淋漓,眼前一片昏花,跪都跪不住,只是在被汗水血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齐彻在一旁又吼又是哭。
婉容郡主虽没挨罚,在一边看见我那副模样也是吓得小脸煞白。
陛下当然也是做给她看的,或者说,做给陆长麟看的。
婉容郡主从小聪慧,怎会不知道擅自踏入禁地会有何后果,此番不过是冒险去讨陆长麟的欢心罢了。
陆长麟那年正值生辰,同婉容提起这园子里的驻颜花,说什么若是能摘来供奉在已故的母亲面前,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了。
他早就想打听这个园子里到底藏了什么机密了,只是这次借了婉容的手。
对这个妹妹,他倒是真的舍得。
风动一霎,不远处送来一阵幽香,打眼一看,才发觉园子深处几树红梅开得正盛,随风摇曳时像天边的红霞一般翻滚起来。
我忽然就想起来,当年齐彻硬闯入园,穿过一簇簇红梅时回头看向我的那一双眉眼。
“沉大人,久等。”
突来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,我回过身,看见陆长麟正弯腰抱拳,面上略显歉意。
今日的他换了便服,深色衣裳裹着修长高大的身躯,显得冷峻而肃穆,与这芬芳潋滟的花苑有些不衬。
“无妨,是我提前到了。”
陆长麟环顾园子四周,摇头笑了笑:“我记得,上次来这里,也是因为家妹的无理取闹,害得大人吃了不少苦头,加上这次,我一并向大人道歉。”
“不求大人原谅,只求大人……”他话语一顿。
“什么?”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他抬眸看了我一眼,很快又移开,玩笑似的说:“罚我即可,不要怪罪婉容。”
我笑了:“陆将军在战场上千万人都无法近身,如今却甘愿让我责罚,且不说你是真心还是假意,我定是舍不得的,毕竟大将军还要为我朝抵御外敌,开疆拓土。”
“是真心的。”他立马回道,目光微垂着,音色有些沙哑。
我微微一怔,失笑道:“陆将军有此诚心,不枉陛下一直以来对你的器重,陆老将军若在天有灵,必然欣慰至极。”
陆老将军是前朝忠臣,一辈子黄沙金甲。
可惜先帝疑心过重,对陆家处处打压,陆老将军又是一根筋,宁死不反,最终被奸人诬陷惨死。
直到临了了,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也是要陆家后代守住一疆一土,誓死效忠君主。
陆长麟的眸光黯了黯,良久才回道。
“父亲一定会理解我做的一切的。”
就是不知,到陆长麟这里,那字字铿锵的夙愿能否实现。
“此番来赔罪,我还带了些赔礼来,还望大人不要嫌弃。”陆长麟话语一转,招了招手让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