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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五七)他不在了(1 / 2)

通常,林湘会在辰时二刻起身,更衣洗漱后,她会带着未完工的画稿去巷口固定的铺子上吃早点(该习惯已于五日前终止),随后步行大半炷香的时间,抵达惜时书舍。

铺门装了竹帘,从外界并不能一窥究竟,而由于忌惮那名叫宋元宵的长工,竹峙也已许久未去过书舍空置着的二楼。林七小姐是个不甚活泼的人,也不喜日晒,一上午基本连书舍门都不会出。

这意味着,从辰末到午时,她的言行举止竹峙一无所知。他便趁此机会返回主上身边,报告林七小姐昨日一整天的行程。

她说了什么话,见过哪些人,又做了何等事,恐怕换林七小姐本人来,亦未必有竹峙记忆得详致清楚。

支着头坐在上首,主上听他一一回禀了林湘昨日的起居作息,面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听到林七小姐昨日碰见了明月时,敲打桌案的指尖才一顿。

“她什么反应?”

摇摇头,竹峙道:“林七小姐没有再靠近他的打算。”

“不过,她似乎有些伤心,昨夜睡得更迟了。”

“……蠢。”

低着头,竹峙没有应声。

主上对林七小姐常有这样没来由的苛责,但这并不代表旁人可以指点附和。

竹峙时常能从他锦衣玉食长大、理应从未见过血的恩主身上,看见七伤门的影子。同样的漠视生死,也同样的寡情无亲。母亲、姊妹、下属,全不曾在她心中留下波澜,只有……林七小姐。

哪怕对上叁皇女们那些擅弄权术的勋贵,她也不曾有这样慎而重之、态度暧昧不明的一面。林七小姐日似一日的行止作息,亦没有令“穆城王”在当下关节仍屏退左右、拨冗去听的必要性。

喜也好,厌也罢,对主上而言,林七小姐是不同的。

可这份不同,林七小姐本人大抵并不想要。

人之饮水,向来冷暖自知。

哪怕主上令林娘子打消了让七小姐回家的念头,明月之事中也帮着摆平了凌初未可能的追查,但世间恩恩怨怨,岂是那么容易两相抵消?

每一个迟迟不能入睡、又被梦魇惊醒的晚上,林七小姐沉默着坐在床上,想起这个两度推自己入水的五姊,如何才能不心生怨怼呢。

出身七伤门,竹峙心知,了结恩仇宿怨往往只有一种方法。

结束汇报,竹峙回到书舍附近。他习惯做任何事都不留痕迹,因此并不曾租下附近的哪间房舍做监看用,只熟门熟路寻了块隐匿处呆着。

午饭过后,熟悉的骡车从眼前走过,一如既往驶向集秀班。

竹峙小心翼翼跟在一旁,打足了精神警醒身边的动静。

正是多事之秋。

先前有风雨楼的探子调查过明月的事,对方轻功很高,绝非等闲之辈。那人对林七姑娘很感兴趣,出了集秀班还想跟着,竹峙远远出手警告过一回,对方才老实了手脚。

前两日,主上告诉他,风雨楼就是冲着林七小姐去的,甚至追查到了林家。

此等来意不明之徒,做出什么都有可能。

……

今日也并没有什么发生。

太阳西沉时,林七姑娘出了集秀班,她今天没有碰见明月,所以这会儿还很精神,能笑着同刘闲山说话。刘闲山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,两人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祖孙。

“明天见。”

坐上门口的骡车,林七小姐挥手和刘闲山告别。

面对放在心上的人时,林七小姐脸上总挂着笑,看人的眼睛亮亮的,但等她从骡车里出来,回到清冷空旷的家里以后,脸上的笑容消失,就能立刻被人发现她的憔悴了。

可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。

她只在没人时这样。

没有开火,林七小姐就着冷茶,对付着吃了几口巷子外买的面食,竹峙也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干粮,叁两下解决了晚食。

屋里传来起身的动静。

盖上水囊的盖子,竹峙数着渐近的脚步声。

叁、二、一。

他闪身靠至林七小姐接下来的视线死角里,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正屋。

吃完了饭,林七小姐会去正屋她爹爹的牌位处,为对方上两炷香。

并没有话要同自己的至亲讲,竹峙全程只能听到火折子摩擦起了火的动静。

偌大的住屋里,这时只有他最熟悉的死寂。

有一回,正是阴雨的天气,竹峙事先躲在屋内的侧房里,光影昏昏,隔着窗格,林七小姐看不见他这处的轮廓,竹峙却很适应这样的黑暗。晃动的烛火下,不说话的林七小姐跪坐在蒲团上,没有扣头,也没有念经,不哭也不笑,她只是注视着线香燃尽,眼里空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

只有那个时候,竹峙才注意到,林七小姐和主上身上有某种共同的、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质。

上完了香,林七小姐照例在院子里画画,竹峙便远远地,看着纸上一点点丰富的图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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