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允之不再希望看到她生理反应以外的泪水。
他确定他的癖好发生改变。她是爱哭,或许泪腺发达,或许真的总是伤心,总之可以轻易落泪。
他发现之后,深感有趣。
她哭起来漂亮。
她哭起来无比漂亮,相比而言冰川也不够纯净。她第一回伏在他膝上静静落泪,又努力想要不再哭泣时,他发誓会再弄哭她无数次。
观赏度真的太高了。
他的确也做到了。
但今晚她哭得够多了。哭着骂他可以,默默流泪被禁止。
另外,他需要她彻底放下心来,乖乖待在他身边。
季允之还在思考。
商忆像是忽然想通,靠在他胸膛里,很轻声很轻声:“那你有没有一点点……”
后面三个字,无论如何不能出口。
她低头站在他面前,紧张到快要昏厥:“拜托你……给我一个答案。”
她已经察觉,他讨厌她说“求求你”。
很讨厌。她每次靠这个作为辅助,只会得到毫不留情的拒绝。
“拜托了”依然有些生硬。
她只是没有办法。
“一点点就可以。”她伸手拽住他的袖口,声音颤抖,“一点点就好……”
季允之抬手,直接将人按进怀里。
“嗯。”
他抚摸她的脑后,清晰回答:“有。”
有,他自己知道。
她总以为最致命弊端是很难得到。
但真正的症结在于,他的喜欢本身就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。
没有解释的必要。
一一已经很高兴了。
商忆将指尖互相摁进另一只手的指腹。
慢慢仰起脸。
“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好人,”她轻轻说,“现在更知道了。”
“但是——”
女孩子的语境,一定会有但是。
他低头望着她。
她却不再说了。垂首咬着唇,清清浅浅笑一笑:“算了。”
她在报复他。
她知道他曾经对待她最多的心情就是,算了。
她拉他面对面坐到床上。
“我妈妈……”她握着笔,“一天要多少钱呢?”
季允之向后一靠: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一年按……二十万算?”商忆小心翼翼,“可以吗?”
“嗯。”
“好。二十万。”她写下一笔,“弟弟妹妹,一个人算五万,可以吗?”
商忆没有瞎说,小惟和悦悦开销并不大。
“嗯。”
“好……三十万。”她继续写,“房子车子,我都不要,可以不算了吧?没有给你添过麻烦吧?”
季允之答:“没有。”
“那些首饰……我都放回去了。”她低头握一握小行星,“这个,多少钱呀。”
她不舍得。
“三千二。”他问她,“可以忽略不计了?”
他真的没买过这么便宜的项链。
怎么不算一种体贴?
“也写一下。”商忆画了个小星星,“还有那些保险……可以中途改计划的,对吗?我查了,有些保额一百万左右的,一年交一两万,交满五年就够了。”
“可不可以改一下?”她越说越有信心,“以后,我就可以自己交了。”
根本改不到她要的那种。季允之笑了笑:“可以。”
“好。”她像给自己打气,“还有房租……四居室,算一年十四万。”
“我知道你又会在心里说,加起来都不如你送的一条项链。”
商忆拿笔盖摩挲纸面,低声告诉他:“可是,我不认为生命是没有意义的。”
“小时候每次过生日,妈妈都会给我买一个小小的蛋糕。她一直过得不好,工作很辛苦,不管赚到多少钱,都会被我爸爸拿去赌钱,然后输光。”她眨了眨眼睛,“她从没有提醒过我要小心男人,但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季允之倏地笑起来。
他今晚最真诚的笑容。
“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婚。但是十二岁那年,他们在她面前砍掉了我爸爸的指头,她哭得很伤心。那之后,她忽然就放弃反抗了。”
“你能理解吗?”
他只觉得歪头提问的她很可爱。
这不妨碍季允之回答:“认命了。”
“……你不要这么直接。”商忆推了推他,“后来我长大了……高中的时候,读书很厉害。其实我没有特别特别刻苦地学习,寒暑假总是偷偷去打工,顾不上两头,但还是很好。你知道快递站的收发吗?一个小时十二块钱,一天做十四个小时,就能赚一百七了。你也在这里长大,你知道夏天总是刮台风、下暴雨。这种时候,可以加到十五块钱。高一暑假我赚到八千块,给我妈妈买了一个大蛋糕。”